女王與牧羊犬們的生活記事

有機。非基因改造。修飾澱粉。葡萄糖漿。不含反式脂肪。天然烤肉風味。三仙膠。超高溫殺菌。非高溫殺菌。

以上的字詞是不是看起來熟悉又陌生？你能完整解釋其中一兩項嗎？

如果你去超級市場，或是離你家最近的便利商店晃一圈，你一定能看到這些修飾食品的辭彙，但是這些字詞真正的意義是什麼？

不，或許我該問的是：你能夠理解你買下的食品到底是什麼做成的嗎？

我們該吃什麼？這是很多人的疑問，我們每天每餐都在進食，拜現代工業之賜，我們的食物來源豐富、流向多廣且選擇豐富，但是我們卻不知道如何選擇對自己好的食物，必須依賴包裝上的標示(但標示上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廣告標語、宣傳用詞以及艱澀的化學物質名稱)；我們也無法確認食物的正確來源是來自那個區域哪條路哪間農場哪位農夫，有些人甚至需要營養師的建議幫忙制定菜單，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我的意思是，我們正處於一個食物工業化的時代，而且已經進入到了蓬勃發展的後期。人類身為雜食者，照理說應該可以有相當多樣化的食物選擇，可是人類被條碼限制住，只看得到標價，看不見食物本身。

這本書相當厚，因為作者歷經了一個相當長的旅程，總共分成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他從超市發現了一個偉大的植物，玉米，或叫玉蜀黍。玉米擁有一些優勢，比方說它是經濟效益高的四碳植物、它能夠在各種氣候中生存、它產量豐富，但是這裡的玉米並不是以它原本的姿態存在，而是以「碳酸飲料、果汁飲料、啤酒、奶精、番茄醬、濃湯、糖漿、芥末醬、熱狗香腸、人造奶油、雞塊、各種肉類、莎拉醬」甚至「牙膏、化妝品、垃圾袋、清潔劑」，還有「超級市場的建材：牆版、石膏灰、黏著劑」而存在著。

很不可置信嗎？如果你能夠讀懂加工食品成分標籤上的所有化學物質名稱，並且能夠找到這些化學物質的來源，你也會找到玉米。如修飾澱粉、天然澱粉、葡萄糖漿、麥芽糊精、右旋糖、乳酸、麥芽糖、高果糖玉米糖漿、三仙膠等等，都是由玉米製成。

而人類也神奇的用玉米餵食各種動物，不管是雞、豬、羊、牛還是魚，他們想盡辦法讓動物吃得下玉米，所以你吃的各種肉類，甚至是雞蛋、牛奶也可以說是來自玉米。

玉米的崛起除了上述一些理由，更得到政治與經濟上的支持，書中寫得比較詳細但我礙於篇幅簡單說一下，當時美國正好經歷一波糧食價格飆漲，已經到了足以引發政治危機的程度，於是當時的農業部長布茲重新設計了美國的食物系統，讓農夫的產量大幅增加以壓低食物價格，鼓勵農民種植，而且不管玉米價格多少政府都會補助你，於是農民便卯起來種玉米。但是大量增產反而導致土壤退化、環境污染，同時玉米越來越多，價格就變得越來越便宜，到最後農民發現自己越種越窮。

雖然成功化解危機，但是玉米變得越來越多，總要有個出口，雖然有一部分玉米拿去餵養動物，可是剩下的玉米還很多，消耗這些玉米的聰明方法就是加工，讓便宜的原物料變成具有附加價值的商品，一種熱量密度高的產品。產品特性和原始材料相差越多，就表示中間的加工程序越多，加工掩蓋了食物的歷史。現在的食品業者可以用玉米做出幾百種東西，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高果糖玉米糖漿，除了飲料當中有高果糖玉米糖漿，你也可以在番茄醬、芥末醬、麵包、調味料、餅乾等等找到高果糖玉米糖漿。我一開始說了玉米是一種經濟效益高的植物，這意思是玉米比其他植物能更有效率地製造能量，所以牛吃了玉米就會變成油花肥美的肉片、雞吃了玉米就會變成胖嘟嘟得無法走路的肉球，而人類攝取過多的玉米加工食品，攝取超過自己極限的熱量，就會發生第二型糖尿病跟肥胖症。

加工更代表著要花費更多的石油燃料，把玉米運送到加工廠、進行加工、運送往其他加工食品場，然後送往世界各地。書中寫道：「每生產二十五公斤的工業化玉米，就得消耗約一到一點三的石油，也就是說每公頃地要消耗約四百七十公升的石油。換句話說，生產一單位熱量的食物，需消耗高於一單位熱量的化石燃料。」(p.53)在油價不斷上漲的現在，不覺得這相當詭異嗎？我們竟然把珍貴的石油花在這種地方，不斷製造高熱量的食物餵食自己，讓自己變胖生病。

接下來作者開始研究吃下玉米的牛有什麼不一樣，工業化最喜歡的字眼叫做效率，比起用牧草餵養，牛隻用成本便宜而且更高熱量的玉米來餵養，可以更快達到適合宰殺的體重，獲得更肥美更漂亮的牛肉，所以牛群被關在柵欄裡，吃下大量的玉米、蛋白質與脂肪補充品、各種藥物。可是牛是反芻動物，如果飲食中澱粉太多就無法反芻，便無法排出瘤胃產生的氣體，使得瘤胃膨脹，壓迫到肺臟，導致窒息；同時瘤胃是中性的，玉米卻會產生酸性，吃下大量玉米的牛會得到酸中毒，免疫系統衰弱的結果就是會得到各種在飼育場流行的疾病。不過不用擔心，這些牛隻在飼育場的日子很少超過一百五十天，在這些疾病爆發之前它就已經成為你盤中的佳餚。而且飼育場會利用各種藥物讓牛隻保持(一定程度的)健康。(應該看得懂這段是諷刺吧)

在這場玉米戰爭之中，化學肥料出現，農場不再需要藉由各種生物保持土壤肥沃，農夫可以大量栽種單一作物，把農業變得工業化。我們稍微上一下生物課，所有生物都需要氮(組成胺基酸、蛋白質跟核酸)，可是地球上可利用的氮有限，只能從土壤中與豆科植物(如豌豆、苜蓿)共生的細菌來固定，稱做「固氮作用」。合成氮肥的出現看起來好像是農業工業化的一大進步，可以不受自然條件控制並能獲得更多糧食，但是化學肥料卻會經由蒸發進入大氣使雨變酸、加速全球暖化、滲入地下水層改變了地球生態。

繼而崛起的是「有機」這個我們耳熟能詳的名詞，有機耕種，表示不能使用化學藥劑。這樣我們應該安心了吧？可是不能用化學藥品就無法對付雜草，只好頻繁翻土，可是這又有另一個問題，頻繁的翻土會把許多氮釋放到空氣中，降低土壤中的生物活性，使土變得不健康，這表示有機農場必須以更多的堆肥(糞便、魚肥或硝酸鹽)去添加養分。聽起來不錯，可是作者四處探訪後才發現，最傑出的有機農夫卻反對這樣的種植方式。理想中的有機農耕應該是農場的肥料盡可能的自給自足，以作物的多樣性與輪耕來控制蟲害。

在第二部分，作者前往了一個自稱牧草農夫的牧場，牧草農夫他養牛、養雞、養豬，可是他認為所有的食物鏈都是由太陽能推動的，應該要利用每天光合作用收集到的太陽能，而動物只是食物鏈的一部分，草類才是最關鍵的一環，稱之為精細管理式放牧。牧草農夫飼養動物不需要買飼料，牧場有幾十片草地，裡面有各式各樣的植物，一切仰賴牧草農夫的腦力，判斷草地的生長階段並利用圍籬移動牛隻在草地生長的高峰期進行放牧，而且在草地恢復之前絕對不進行二次放牧。因為如果允許牲畜一直待在同一塊草地吃草，草的種類會越來越稀少，再三放牧會導致草無法長高，根為了平衡也無法往下扎，吸收不到水分跟礦物質，久而久之密集放牧的草地就會惡化，變成沙地。相比之下，精細管理式放牧反而能增加草地中物種的多樣性，同時吃牧草的牛隻不但更健康，而且比玉米田更能產生更多營養。(既然牧草比較有益，那為什麼是玉米獨占世界呢？因為玉米有助於工業體系，支持了更大的經濟，所以政府支持玉米而不是牧草)

作者在這個牧草牧場住了一個星期，藉由幫助牧場工作來了解整個牧場運作，認識完牛跟牧草的關係後，接下來是雞、牛與草的關係，剛才說過牧草農夫利用圍籬去移動牛隻吃草，牛隻吃過的草地上除了草類的消短，更有一層糞便吸引了蒼蠅產卵，牧草農夫仿效大自然的共生關係，讓雞群前往牛群三天前離開的一塊草地，經過三天的時間，蛆已經變得白白胖胖，正是母雞最重要的蛋白質來源，母雞吃蛆也吃糞便裡的寄生蟲，如此一來便能打斷寄生蟲與疾病的循環，同時雞也會吃到不同植物，攝取足夠的維生素跟礦物質。這個神奇的共生關係竟然把牛糞轉變成為一顆顆美味的雞蛋，降低了成本，提高了雞蛋的品質，更讓土壤、雞隻、牛隻都保持健康。

這個牧場的經營非常複雜，一個環節扣著一個環節，跟我們印象中的牧場農場有相當大的不同，牧草農夫認為農場像是一個生物，農場的基礎是大自然系統，以及其中的共同演化關係與互動循環。比方說大自然中沒有廢棄物，一個生物的廢棄物會成為另一種生物的食物，有什麼比牛糞轉換成雞蛋更有效率的事？雞糞也會成為植物的肥料，植物生長後再供應牛隻食用，多美妙的循環。

牧草農夫更拒絕將他的商品送往世界各地，你要購買就請到他的牧場來，事實上，更多人樂於付出高於市價的價錢並且親自開著車來他的牧場購買，因為在這個足以媲美自然生態的牧場裡生活的動物們不但健康，品質更優良得讓社區中許多餐廳大廚願意將牧場名稱註記在菜單上作為招牌。

雖然看起來很美好，但是似乎無法跟都市化的現代社會建立起良好的連結，現代社會大家都很忙，進食變得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很多人常常路邊隨便買一買就解決一餐，即使真的打算要自己料理一餐，通常也不太願意開一、兩小時的車前往優良的牧場花高價購買一整隻的雞或一部分的牛肉回家處理。尤其現在連鎖超市相當方便，幾乎都開設在住家附近，想買什麼超市一應俱全，有些超市甚至還標榜供應顧客便宜的價格。

現代社會跟某些制度(比方拒絕透露豬隻所餵食的食物跟藥品、宰殺日期等)導致消費者只看得到價格，對於食物鏈的另一端一無所知，這樣的無知，讓消費者對於食物如何製造莫不關心。

第三個部分作者開始準備完美的一餐，他打算從頭到尾自製一頓餐點，遠離食物工業化，所以他跑去學習打獵，親自射殺了一頭野豬；他學會分辨並採集美味的雞油菌，書中作者也探討了「肉食道德」，宰殺動物會引發人類的道德不安，以及動物是否能感受到痛苦跟對死亡的恐懼也讓人陷入了爭端。這個問題我覺得是見仁見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選擇雜食的人跟選擇素食的人都沒有完全的是非對錯，不過我想引用書中有句話：「關心動物的人，該做的事情是確保自己吃下的動物並未受苦，且能快速而無痛的死去，也就是說，要保障動物的福利而非權利。」(P.332)

不管你選擇的是什麼，我認為最重要的應該是要尊重這些植物、動物犧牲自己來滿足人類的需求慾望，請愛惜你盤中的每一份食物。

最後我要說，這本書不是在告訴你內幕，而是在告訴你如何成為一個超級市場裡的自然學家，如何判斷並獲得營養且有益的食物。

從現在開始，思考你每一口食物吧。